疫情解封第一天，我收到一封信。
老旧的信封，写着“沈念写给陈果果”。
我愣在那里，以为自己撞鬼了。
沈念……不是死了吗？
1
算起来，沈念算是我的青梅竹马。
沈念读书好，长得又俊，可即便这样，依旧没人愿意和他做同桌。
因为他是个私生子。
他妈是人家的情妇，怀着沈念的时候被原配发现，就跑乡下找了个哑巴嫁了。
没过多久，他妈又巴上了金主，大概是觉得沈念是个累赘，摸着黑跑了。
小县城的谣言，像柳絮，只是一点点的微风，就能吹进每家每户的饭桌上，大人们便撺掇着孩子，一起孤立了沈念。
我那会子正看金庸古龙，沈念这种落魄，在我眼里，正是需要我拔刀相助的对象，于是我自告奋勇地成为了他的同桌。
“我不需要。你这样，也会被孤立的。”沈念放下笔，盯着我，眼底透着孤独和坚韧。
“咱俩凑一块，就不算孤立。放心吧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。”沈念看我了好久，用一句笨蛋，总结了我这个新朋友。
我和沈念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纯洁的革命友谊。
而沈念，上学的每一天，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去学习的路上，自带一种屏蔽仰慕者的荷尔蒙。
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成为女生的公敌，大概是因为正处于青春期的我，身材矮胖，一脸的痘痘，这样的我，要是能让沈念有青春期的懵懂，那一定证明沈念脑子有问题。
就连老师也这么想，于是放心地一直让我们坐着同桌。
沈念为了报答我，他带着我一路披荆斩棘，成了我们那个小地方，唯二考进重点大学的学霸。
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，我第一次见到沈念哭，或是笑吧。
他第一次抱了我。
“陈果果，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儿了。”
那一刻，我说不出来地心疼沈念。
我拉着他爬到房顶看星星，这家伙还很应景地带了花。
“嘿，沈念看，真亮嘿！你猜我用手一抓，能不能给你抓下来？”我用我贫瘠的文化描述着那夜星空的魅力。
“即使距离我们最近的星星，也有几亿光年的距离。那么亮的星星，你是抓不住的陈果果。”
沈念定定地看着我，此情此景，难免不会让人情不自禁。
“沈念，你愿意……”
他望向我的眼睛里，是我从未见过的亮。
“跟我拜把子吗？”随即，灭了。
可这是我唯一敢问他的话了。
2
大学的第一年，沈念很快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，学习好，长得帅，成了女同学中吹捧的对象。
巧克力，星星，情书都是由我这个同桌一一转赠。
“陈果果，你到底为了什么才跟我做同桌？！”我每给他一封情书，他都会问我这样一句话。
“算了…对牛弹琴。把这个做了！”然后以他揉着头无奈，丢给我一张卷子告终。
沈念对外宣称自己一心考研，不会谈恋爱，但女生的嫉妒之情，也没有烧到我的身上。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，“沈念怎么会喜欢上你呢，果果？”那时候的我着实普通，身材矮胖，全世界都觉得沈念不会喜欢我，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。
大学时候的联谊，应该是我最喜欢的活动了。
每一次，我都要拉着沈念一块，说是替他缓解学习压力，实则是拿人家的手短。
那天去郊游，男生们嚷嚷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。
瓶子转啊转的时候，竟然转到了沈念。看看题目：“跟一个女生表白。”
女生起着哄，想着靠大冒险揩一把帅哥的油。
“沈念不玩这种游戏的，我们开下一把…”我替他解着围，他却站起身来。
“没事的。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朝我走过来，坐在我身边的时候，轻轻地跟我说了句。
“我喜欢你。”
我的心一瞬间砰砰砰的，尴尬的我捂着胸口，生怕被别人听到。我的嘴巴开始抖，看着他眼中的我，刚想说什么。
旁边的同学突然喊起来：“嗨！没劲！我还寻思怎么可能…”
我寻声看过去，静静躺在草坪上的，是一张大冒险。
果然，再回头，沈念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，低头洗着牌。
“果果，你脸这么红…该不会是信了吧？！”
我打着哈哈，说是吃鸭脖呛到了，刚又怕咳嗽到沈念脸上，一直憋着红的。
“怎么可能，沈大才子要是能看上我，这么多年不早该有结果了，还能等到现在啊？！”
旁边的男生认可的点了点头，倒了杯可乐递给我，“要不还得说是咱果姐，我这辈子，还真没见过纯洁的男女友情，今算开眼了！来，走个！”
我接过饮料一饮而尽，可沈念却看起来心情并不好的样子，饮料也不接，还装作没看到的样子
继续的样子。
“开始吧。”
瓶子继续转着，转到了我同班同学大伟。他是个富二代，长得帅，打的一手好篮球。
男生们嚷嚷着让他选，他递给我了一盒巧克力，冲我笑着说。
“陈果果，我喜欢你。”
而当大家翻开他的牌的时候，赫然入目的“真心话”三个字，引得大家一阵起哄，我有些不好意思，摆摆手，刚准备接下巧克力，可下一秒钟，沈念便把那盒巧克力抢了过去。
“陈果果不能吃巧克力。”
“我又不是狗？！”
“你看看你的脸，痘痘跟甜食…”沈念还没有说完，便看着我流出的眼泪发愣。
沈念在河边找到我的时候，手里还拿着那盒巧克力，我别过头去不理他。
“就吃一颗，反正不能多吃…”
我心头又涌上了委屈，用他袖子擦了擦鼻涕，一把夺过巧克力赛在嘴里，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话。
“慢点，你说什么，我没听清？”沈念笑着，把他的左耳凑到我面前。
“我说，我要和大伟在一起。”
我好像是把他的耳朵喊聋了，他收了笑容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，看了好久才说。
“陈果果，你不能。”
3
我不知道沈念说的不能，是不能早恋，还是不能喜欢大伟。
总之那之后，沈念便很少对我笑了，也不准我再去收那些个女孩子的情书和零食。
“沈念，你看见我情书没有？”我桌洞都翻烂了，实在没办法。
沈念只是看了我一眼，便随手扔到我面前。
“敢情你给我藏起来了？”
我拿着情书飞奔的就去找了大伟，起先一切都算是顺利，他开开心心接过我的情书，我害羞地低下头。
“你喜欢的人，是沈念？你还要跟他，比翼双飞？”
“什么玩意儿？”我一把夺过那封信，信封是一模一样，但那颗大大的爱心却落在了沈念的名字上。我拿着信找到沈念的时候，他果然不承认，只是一边刷着题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，是我自己拿错了。
那段时间，我和大伟每天吃饭看电影，我看着顾漫的小说，感觉自己就是纯爱小说的女主角，直到听说大伟要出国留学的消息。
我拉着沈念大哭了一场，纪念我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。
“沈念，我决定了！我要考雅思！我要出国！陪大伟！”
“神经病。你喜欢那家伙什么？鸡毛头？”
我委屈地趴在房顶，小声地嘟囔了一句，“鸡毛打篮球，可帅了。”
沈念不言语，不过他是对的，因为我很快便将大伟抛诸脑后，转而迷上了易烊千玺。
只是没想到，我失恋的那个夏天，沈念过得却是最艰难。
在他准备送申请资料的时候，不知道是谁以调查家庭背景为由，翻出了沈念他妈那档子事儿。
在一个午后，在男生厕所听到几个男生对沈念的议论后，我毅然决然的出了我的拳。
“听说了吗？他妈就是个Biao子，生出的能是个什么好东西。”
“平日里装的还挺清高，没想到啊！”
“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，这下子老师都闭嘴了…”
他们还没说完，我就把卫生间的纸篓丢过去了。
“陈果果，你碰了也不怕遭报应！”
“还特么说！你的报应就是我！”
我为了沈念，我的兄弟，打了人生中的第一架。
我把这件事说给沈念听的时候，他一把拉过我，左转右转的看我有没有受伤，不一会又拉了个脸。
“陈果果，你脑子呢？万一他们打你……”
“好啦，沈念，我也算替你出了口气，那几个小崽子，现在还在办公室写检讨呢！”
沈念瞪了我一眼，像是想起什么。
“你先动的手，你怎么没事？”
“哦，我跟老师说，他们溜进女生厕所，我那是正当防卫。”
“……”
我看着沈念无奈的样子，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。
“放心吧沈念，我说过我会罩着你的。”
4
沈念在我的“庇护”下，以专业第一考进了重点研究生研。
而我却考试失利，只能再考。
临近毕业，老师要我们写一封信给自己最重要的人，我想都没想，就写给了易烊千玺。
而我拉扯半天，也没看到沈念那封信是给谁的。
“沈念，写给谁的？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啊！”我拉扯不过，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。
“你当我跟你似的？”
我看着沈念把那封信折了又折，小心翼翼地放进去，他说着的这句话，也着实扎着我的心。
陈果果和沈念，真的不一样。
二战的日子非常痛苦，沈念不知道怎么说服的我妈，让我在他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，他方便监督我。
学到崩溃的时候，我们会吵得很凶。
“我不想考了，本科够用了。”
“不行。把这个做了。”
我很讨厌沈念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，似乎看不出任何的情绪，他也不在乎我的任何情绪。
“沈念，你考了研，不代表我也要考的。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你走？”
沈念呆呆地看着我，说了一句，“陈果果，你说过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。”
之后，便离开了。
那一刻，我像是对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提出了质疑，我们这样走下去，到底算什么呢？
后来，还算顺利，我没考上和沈念同一所学校，但也在沈念的帮助下，去了同一个城市。
研究生的三年，我忙着谈恋爱。
但每一任男友，都会带着他去见沈念。
“沈念，这是刘强，我男朋友，他钢琴弹得可好啦！”我装作小鸟依人地挽着男人的手。
沈念却突然站起来，伸出了自己手。
“你好……”刘强吓了一跳，立马站起来，在衣服上蹭了蹭，握住了那只手，笑容还没来得及扯开。
“我是陈果果的沈念，青梅竹马。”
我呛了一口，这算哪门子的自我介绍？刘强的脸果然不好看，咳嗽着掩盖着尴尬。
“宝宝，你吃这个辣子鸡。”
“陈果果你痔疮好啦？”
我一口盐汽水又喷出来，尴尬地擦着，陪着笑示意沈念靠过来，他又把他的左耳朵凑过来，听我咬牙切齿地说。
“沈念……你再多嘴，我就弄死你！”
“嗯？好呀，我帮你割了也行。”
“……”
不出所料，那天不久之后，刘强就跟我分手了。
“沈念你是不是有病，我妈让你看着我，没让你搅和我姻缘啊！”
“那个刘某不适合你。”
“刘强，刘强啊！他不适合我，你适合我吗？”
我十分后悔说出了这句话，但同时，又有点期待他的回答，但除了无尽的沉默，我什么也没有听到。
过了很久，他才慢慢说出了一句。
“陈果果，你不能。”
想起很多年前，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。
我突然很想问他，究竟是不能什么？
但我莫名涌上一股怒气，赌气似地跟他说，“沈念，我告诉你，我能。”
后来不知道是怎么，我每谈一次恋爱，只要和沈念介绍完之后，他总要消失一段时间。
大四寒假，我在火车站见到沈念。
而他身边，站了一个和他极其般配的女孩儿。
我知道她，王琦，沈念的学姐，也是他们学校的校花。
一路上，他对她关怀备至，两个人聊着我听不懂的专业课，有说有笑，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沈念。
“郎骑竹马来，绕床弄青梅。说的就是你和果果吧？”王琦这种美女，连说话都这么文艺。
我憋着气，没好气地说了句，“沈念不会骑马。”以此彰显我比她更了解沈念。
直到下车，我也没给沈念一个好脸色。
“今年毕业有什么打算？”回家的出租车上，他也似乎是怕尴尬才问的。
“回武汉。”我没好气地说着。
“不留上海？”
我没再答他的话，满脑子都是火车上他和王琦的笑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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